这一日天朗气清,一扫前些日子的连绵阴雨,竟是难得的升起了朝阳,此刻太尉府一片安静祥和的模样,婢女们来往穿梭,或清理洒扫,或修剪花枝,早已忙活开来,偶有几个年纪尚小的丫头两手支着扫帚,苦着脸抱怨这地上湿漉,教她们难以清理地上的落叶残香。
就在此时,一个打扮素净却难掩仪态的身影自廊上走下,穿过石矶处一盆盆或金或紫或赤色如火的菊花,微风吹拂下,女子的裙尾拂过倾吐花丝的菊花,偶有沾上几片花叶,倒似是为裙子缀了些花儿似的。
“银娘姐姐——”
洒扫的婢女们见了来人,皆恭恭敬敬地放下手中的活计颔首行礼,银娘随和地点了点头道:“都各自忙罢。”
说罢银娘已然如常地离去,待来到西门处,早已有一辆青绸马车等在那儿,门口的小厮见了连忙上前喜笑颜开道:“姐姐这是要出门?”
见银娘轻一颔首,有眼色的小厮已然麻利走到车前摆好脚凳,立在车旁将车帘掀开。
银娘见那小厮露着一口大白牙,一脸奉承讨好的模样,一向平淡地脸上也浮起了笑,当她提起裙子款款上了马车,车帘随之落下,下一刻马车便悠悠转转朝不远处的巷子驶去。
直到马车行了一阵,坐在车内的银娘才从袖中抽出一张烫金红纸,拇指轻轻揭开,随着一股馨香,便能看到上面娟秀的字体上写下的正是长安郡公杨延,永宁郡主李绥的生辰八字。
看似轻飘飘的一张纸,银娘却是分外清楚,它对于太尉夫人李氏而言有多重要。如今外人看来,都知道太尉与太尉夫人夫妻和鸣,虽说府内还有几位侧室夫人,和几房妾室,但夫人的地位却是尊崇依旧,便是连太尉都敬爱有佳。
可她们这些夫人的身边人却是清楚,如今岁月流逝间,太尉对夫人早非从前,虽说岁月不曾在夫人脸上留有深刻的痕迹,但夫人到底是三个孩子的母亲,待皇后殿下诞下皇子,便已是做祖母的年纪了。
色衰而爱驰这句话总是没错的,这世间男子哪一个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?
但银娘清楚,对于李氏而言,这些宠爱终是虚妄,坐在太尉夫人的位子上,哪里还会如从前新妇入府那般浅薄。
如今谁得宠,谁风光李氏并不在乎,李氏放在心中的头等大事,便是二郎君的世子之位,要说来二郎君出身高贵,是杨氏与李氏两大世族联姻得来的嫡长子,又饱读诗书,文才武略,一个世子位便该是理所当然。
可如今二郎君已然十八岁,再过两年便要行冠了,太尉却是闭口不谈,一拖再拖,眼看着现在大郎杨晋二十三,正是年富力盛之时,不仅是府内长子,在军中的威望又日渐增长,前些日子听闻在此次南下平叛中又是一夫当关之勇,硬生生压了三郎君杨彻一头,只怕此次回来便是封侯都有,这于二郎君而言无疑是最大的劲敌。
更何况杨晋的生母曹氏心思不小,仗着娘家是朝中新宠,夺世子之位的心思早已是昭然若揭,此番若任再不有所动作,待到杨晋凯旋而归,只怕就真的要晚了。
念及此,银娘眸中沉重地将庚帖合上,如今能够给予二郎君杨延支持,做其后盾的,唯有李氏的母家了。
只要二郎君与郡主顺利大婚,太尉便是看在李家的身份尊位上,便是不想妥协也当妥协了。